最感谢的人是两个姓刘的——郭川话航海

最感谢的人是两个姓刘的——郭川话航海

2015年9月3日,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日,作为中俄两国纪念系列活动之一,“中国·青岛”号也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扬帆起航。摩尔曼斯克当地时间16时41分(世界标准时间13时41分),中国船长郭川率“中国·青岛”号国际船队冲过世界帆船速度记录委员会指定的出发线,正式开始冲击北冰洋东北航线不间断航行世界纪录。

作为国内对郭川最熟悉的体育人之一,房学峰老师将带领我们更深入地了解郭川船长的航海之旅。本篇内容为该系列第九篇。

“我和帆船结缘,这事儿最该感谢两个姓刘的——一个男刘一个女刘。”郭川说。

“男刘”就是刘卫东,新近的消息,说他因四处求职无门,已经被王健林收买、走投无路地去了万达体育。

认识了艾伦·麦克阿瑟之后,郭川决心向大洋深处谋求发展。多亏他的朋友焦震资助,他买了一条Mini Transat 6.50级别的比赛用船,开始在法国进行训练,目的是参加2009年的跨大西洋比赛,为此,他在2008年春夏之交连续参加了三场比赛。

正当郭川在法国紧锣密鼓地训练和比赛的时候,已经在水上运动管理中心主管大帆船的刘卫东给他打电话,告诉他沃尔沃帆船赛将有一条中国概念的船,船上需要中国水手。郭川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,因为这也是他的帆船梦想之一。

沃尔沃帆船赛是1973年开始举办的,前五届对参赛船只的限制比较宽泛,以第五届为例,参赛船只的尺寸可以在51-84英尺之间。从第七届开始,沃尔沃比赛开始要求参赛船只必须是同一型号,第七届和第八届的赛船都是“哈利波特60”型。第九届开始,连续三届的赛船规定为“沃尔沃公开70尺”,而从第十二届开始,将使用新型的“Volvo One-Design”的65英尺赛船。

爱尔兰本来有一条船要参加2005-2006年度的比赛,但是在造船过程中资金发生困难,这时,由时任沃尔沃中国区副总裁的蒋岚牵头,几家中国赞助商加入进来,使得这条船变成了中国和爱尔兰共同拥有的船只,并命名为“绿蛟龙号”(Green Dragon)——爱尔兰人崇尚绿色,她既象征着信仰天主教的爱尔兰人,又象征着爱尔兰是个绿色宝岛;龙,则无疑是中国的符号。

既然有了中国船,自然最好有中国船员,2008年7月8日,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前一个月,中国帆船帆板协会与代表中国首次出征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的“绿蛟龙号”船队签署合作协议,根据协议,中国帆船帆板协会将协助“绿蛟龙号”挑选全国最好的帆船选手参赛,最终将有一名中国水手和一名媒体船员登上“绿蛟龙号”完成环球航行。

“参加沃尔沃比赛的是世界上最顶级的一批水手,船上总共11个人,其中船长和导航员是船上的‘司令’和‘参谋长’,另外有两个水手长(Watch Leader)和六个水手,包括前帆手、主帆手、摇把手等等。第十一人就是媒体船员,这是从第十届比赛开始设立的一个角色。

美洲杯、沃尔沃同属顶级的帆船团体比赛,和环球、跨洋的单人比赛相比,各自有其魅力所在:美洲杯是场地赛,像短跑,要求这条船始终以百分之百的效率前进;沃尔沃是分赛段进行、但中途可以停靠的比赛,她像中跑,要求船的效率要保持在百分之九十或者九十五;而单人不间断航行的比赛则像长跑,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效率就可以了,否则你坚持不下来。”郭川说。

“绿蛟龙号”上的11名船员,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,就说船长伊恩(Ian Walker)吧,他作为运动员在1996年和2000年两次获得奥运会奖牌,2004年,他执教的英国队获得女子鹰凌级的奥运会冠军;他是剑桥大学地理系毕业,是英国高校帆船协会的主席,在美洲杯上当过英国队队长和意大利队的战术师……

和这些伟大的水手在一起,郭川病了。

什么病?

精神病!

新加坡之后的第四赛段,是从新加坡到香港,因为中间有圣诞节,所以船队休息的时间比较长,有二十来天处在半放假的状态,所以郭川到新加坡的次日,就飞回北京。

作为水上中心主管大帆船项目的负责人,刘卫东知道:在这个圣诞平安夜里,自己有个责无旁贷的任务,就是陪着那个远洋归来的单身汉。

刘卫东找了个洗浴中心请郭川洗澡,这是几个月以来,郭川第一次有种享受生活的感觉。刘卫东觉得很高兴,因为下一个赛段是新加坡到青岛,那个赛段距离不长也难度不大,但对于绿蛟龙号来说、对于中国航海运动来说,却是极有象征意义的一站,刘卫东觉得大功即将告成,他甚至在想象着绿蛟龙号抵达青岛的时候,将会是怎样热烈的场景。

刘卫东在想象青岛的时候,郭川却在想青岛之后怎么办——是个赛段里三分之一的航程,是从青岛到里约热内卢的跨越太平洋的航行,12300海里,自己的状态如此低靡,能不能坚持下去?

郭川试探着跟刘卫东表达了想退出比赛的想法,刘卫东起初并没在意,但说着说着,刘卫东急了:

“怎么回事?你想退了?不想干了?怎么搞的?你丫有点出息没有啊你大爷的……”

几年后的某一天,刘卫东回忆道——

“开始我还以为郭川开玩笑呢,等我知道他是真地不想干了,我那会儿是真急,跟他吵得很激烈。

沃尔沃这个项目我当时是代表水上中心在跟进的,这是这项世界顶级赛事第一次到中国来,好不容易我们有个郭川上去了,他却说干不下去了,我能不急吗?

他如果真不干了,就把所有人晾在那儿了:国家体育总局、青岛市政府、赞助商、媒体……,那这个沃尔沃中国之行就简直成为一个笑话了。

问题是当时中国能参加大帆船竞赛的人也就是一个郭川,如果他不干下去,我们想换人都很难。所以那天我是既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,软硬兼施地说了很多,可他那时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,也没个积极的回应……”

和刘卫东洗完大澡,郭川回到家,虽然洗得倒是挺干净,但他毫无睡意,并且从第二天开始,天天处在昏昏沉沉但无法入睡的状态中。

一个星期之后,郭川去了安定医院——

“专门挂的专家号,医生一看,说你这是典型的幽闭恐惧症,不管你做什么事情,有意义也好、没意义也好,不管你这事儿跟国家的事儿有什么关系,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休息,停下来,我说没有办法停下来,跟医生也没办法解释清楚。

医生说了很多,问我有没有家庭、有没有老婆、有没有性生活,他说这对你的情绪都会有影响……”

幽闭恐惧症是一种对封闭空间出现恐惧心理的心理疾病,比如说在电梯里、在车箱、飞机上出现恐惧心理等。出现幽闭恐惧症的原因有很多,比如说成长经历、性格因素、心理压力等——郭川得病的原因,显然是在那个“沃尔沃水牢”里一呆几个月的结果。

回到家,郭川平时第一次吃下了抗抑郁药“百忧解”,看着那上面“副作用:服用者将出现性功能障碍”的说明,郭川苦笑了几下,还是把药吃下去了。

船到青岛之后,组委会派来一位医生诊治郭川的病情,开出新的“百忧解”,要求他坚持服药。

“百忧解”是专克忧郁症的药,服用这种药有个原则:贵在坚持——起码要服用几个月,甚至需要连续服用半年。郭川这个时候已经吃了半个多月,但是他内心深处对“百忧解”很是抵触,大概是因为那句“服用者将出现性功能障碍”的副作用吧。

这时,一个中医朋友来到青岛,给郭川开了一些中药,于是刘卫东每天的任务就从做思想政治工作变成了做熬药工作,他和几个朋友每天围着郭川转,目的就是鼓励他坚持走下去。

“我最终明白,我的幽闭恐惧症,就是船上那个狭小的空间造成的,我不认为我像有的患者那样,有自残自杀的倾向。

在我决定继续走下去的时候,是因为我知道不走肯定是完蛋——已经走了这一步,不能退步不能后悔,不能去做后悔的事情。我不走的话肯定要后悔,这个后悔将是我永远解不开的疙瘩,船一走就永远没有补救的办法,你要重新再开始没有机会了。船如果走了,我可能倒下去轻松一个星期一个月,但是我将永远后悔下去,而且万劫不复,将是我一辈子的人生阴影。真要那样的话,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忧郁症了。

我也知道:往前继续走又谈何容易,而且我当时想的还很悲壮——大不了就是一下子猝死,反正上了船再说,要死也死在前方、死在路上,别死在后方。

总之,走的时候很悲壮,带了一大堆的药丸子,同仁堂的,因为汤药不能带了,就带了同仁堂什么六味地黄丸、清心养肝丸、安神丸,把外边那些蜡封给弄掉,一丸一丸塑封在塑料袋里边,同时把‘百忧解’也带着——虽然不想吃我也得带着,万一实在不行还得来两颗。毕竟下一站特别长,要走42天、要横跨整个太平洋……”

我跟刘卫东也认识好几年了,听郭川讲完这个“男刘”的故事,我很想知道那位“女刘”是谁,就问他能不能约着“男刘、女刘”一起见个面,他想了想说:

“找机会吧,现在他们都挺忙的——男刘忙、女也刘忙……”(文章转自:禹唐体育特约专栏作家房学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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